【中世纪AU】玫瑰在野番外:寒星在上
主金梁金。
Summary:寒星在上,赐我做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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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文前说明:关于中世纪的骑士之爱。
结婚≠相爱。当时著名的一个骑士之爱的例子是,某骑士爱上了一位高贵的公主,宣誓效忠于她。公主对他不假辞色,骑士就各种求爱,为她决斗,给她献上战利品。公主最后允许他吻一吻自己,但是这位骑士其实有妻子。中世纪的骑士向身份高贵的有夫之妇/贵族小姐发誓忠诚,为她而战,这个宣誓和效忠被称赞为高贵之举。
很多骑士小说以此为题材,英勇的骑士为贵妇披荆斩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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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aac第一次来拜访新到领地的领主时,他事先争取打听了一些相关传言。
这位新封领地的骑士——或者说领主大人,听说年纪甚轻。除此之外,出身不详,性格未知。唯一一个流传甚广的传闻是,他效忠于一位身份极其高贵的公主,为她而战,发誓终身不娶,战功卓著,因而受封。这种风流韵事,却无人知晓公主芳名,只能说这位领主大人为公主名誉煞费苦心,感人至深,一时之间,许多骑士小说纷纷付梓,赚取了无数妇人唏嘘珠泪。
Isaac半信半疑,但他能获得的信息也只有这么多。他的拜访近在眉睫,不得不换上他唯一一件略好的礼服,郑重其事地去新领主家,探一探底细。
这位领主正如传言一般年轻,光看容貌,甚至颇有些温和可欺。但Isaac并不敢放松心态。让人瞩目的是,这位领主,是与另一位身着学者长袍的年轻人一起出来待客的。
新领主简单介绍了一句。
“这位是我的好友,他是一名宗教学者,会与你谈谈本地信仰。”
这个年轻人戴着单片水晶眼镜,颇有一分冰冷神秘之态。他静静看向Isaac,单刀直入:“神父,在教廷使者到来之前,我们可以一谈,是吗?”
Isaac一凛。确实,他虽是本地教堂的唯一神父,但并非教廷指派。若不想被赶走,得到本地领主的支持至关重要。
Isaac有求于他们。
但让Isaac更觉奇怪的是,领主与这个人,也摆明了不是虔诚的教廷信徒。这件事暴露在初次见面的当地神父面前,无疑是有风险的。
他们又想要什么?
Isaac仔细打量着他。这个年轻人一身黑袍,束着腰带,衣袖略长,从袖间露出十根纤细洁白的手指。Isaac忽然注意到,他浑身并无分毫宗教装饰,连一个简单的十字架都没有。
这代表什么?
室内忽然沉默,新领主不发一语,只是慢慢笑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再过一瞬,Isaac划了一个十字,低声说:“此地人民信仰十分虔诚,主保佑他们安居乐业。”
两人相视一刻,Isaac点了点头。年轻人站起身,轻轻一躬:“神父,您心地仁慈。 那您的心愿得偿,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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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是一个堕落的迹象。
Isaac心想。
对领主家藏匿的异教徒知情不报,心知肚明间达成共识。很快,他的正式任状便被送了过来,教廷正式承认了他对此地布道的权力。
——如果不是佑星的存在,让他觉得异教徒也不乏可爱之处,可能他连这一点机变都无法做到吧。
Isaac不无怅惘地想。
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带来的好处却难以尽述。
比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确定了当地税率,是一个足够让别地居民闻之意动,举家迁徙此处的数字。
再比如梁智完的藏书。那些传自古希腊古埃及乃至阿拉伯与古东方的异教书籍。
梁智完依然一身深色的学者长袍,一旦成为同盟,变得熟稔起来,他顿时十分和气,甚至能招呼Isaac坐下来喝杯茶。
在真正统一阵线后,梁智完的开诚布公让Isaac眼前一黑,深感上了贼船。
“重新向您介绍一下。我是星象师,梁智完。”
试图观测星象并以此测算凡人命运,这无疑是在窥探神灵权柄,是不可饶恕的罪恶。一旦被发现,与配制魔药的巫师同等待遇,所有窝藏和隐瞒的共犯都无法脱罪,难逃一死。
……万能的主啊。
地狱在我脚底下了。
Isaac面如死灰,再次觉得佑星太过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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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河镇选择受封的缘故。”梁智完淡定如常,如是说。
在他淡淡的陈述中,Isaac了解到了另一个故事。
年少至交,不做隐瞒。当金河镇知道梁智完的秘密以后,他们从原来的城市中双双出逃,约好从此必须结伴而行,必须拥有自己的领地,来互相守护。
梁智完对外身份依然是宗教学者,研读经文,直到在此处安顿下来。
至于为何敢对Isaac吐露实情,则是因为——
“因为神父您拥有仁慈这一宝贵的品格。”梁智完不再隐瞒后,他的手里时常会摆弄一些女巫的物件,一个水晶球,或者是成堆的星象图纸。
“并非对异教徒的仁慈,”梁智完眼中的深意,表明了他所说的“异教徒”并非自称:“而是对治下之民的体恤怜悯。”
“这也是您的星象测算出来的吗?”
梁智完和气地微笑:“星象并不能告诉我们一切,神父。”
他凝视着手里的水晶球,轻轻叹息一声:“比如河镇他的吉凶,我也只能一知半解,为他送上祝福。”
“我们命运相连。”
这仿佛是无数次过往的重演。在上战场之前,星象师被藏于暗室,测算好友此去胜败。在隐晦不定的命运之前,为他整理行装,为两个人的未来忧心忡忡。
如果金河镇战败,作为星象师,失去庇护的梁智完面临的命运必然极其惨烈。但为了能得到安居之所,战争又不可避免。
异教的占星师与出身虔信家庭的骑士。不可思议而彼此依存的友谊……
原本根本不在神父想象中的事物,现在确凿无疑地在Isaac面前展示了。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神父,梁智完重新看向手中的牌。Isaac的命运发生变化了,但暂时也判断不出好坏。
十几年前他与金河镇逃出圣都时,他手里的牌也是这样混沌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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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完,你在做什么……”
当时还是少年的梁智完猝然抬头,手里正在磨制的水晶镜片掉落地上,碎成了几块。
金河镇与梁智完面面相觑。藏不住的星象仪的制作图纸飘落在出身骑士世家的少年眼前,他看了两眼,一把抓住了它。
“河镇,我……”梁智完的牙齿咯咯作响,这件事如果泄露便是灭族大罪:“你别害怕,我只是……只是……”
“你是占星师……”金河镇喃喃自语,打碎了梁智完蒙混过关的最后一丝希望。两人脸色渐渐惨白。这座城市的大教堂就在市中心,正是教皇住所。列国君主前来朝拜,拱卫教廷的卫士来来往往。只要走出去,只需要一句告发,梁智完必死无疑。
气氛凝固至冰。金河镇一个寒噤,忽然噩梦清醒一般,慌乱地将图纸堆回梁智完的手中:“藏好它。”
他渐渐恢复镇定,看着梁智完将书籍和水晶碎片全部锁回隐秘的书柜,拉起他的手:“走,到了做弥撒的时间了。”
梁智完试图松手,踟蹰解释:“我现在不能去教堂……”
金河镇头也不回,手握得紧紧,几乎是半拉半拽:“智完,你只是在研究一本宗教典籍。”
他们如每个寻常日子一样做了弥撒。梁智完中途悄悄睁眼,正见金河镇安然闭目的样子,心中后知后觉,生出无数悲哀。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猜疑避讳。这等秘密一旦被揭破,比起异教,从此和金河镇疏离才是更让人难过的事情。
梁智完做了他人生中最艰难,也是最后一次弥撒,并未等到他想过的最恶劣情形——金河镇忽然发难,送他上火刑架。他平平安安回到了家,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他没再见到金河镇,也没见到教皇军破门而入,断他的罪,搜查他的房间。过度的忐忑不安导致他夜不成寐,拿出纸牌一次次地占卜吉凶。到了第三天的凌晨时分,有人轻轻在敲他的门。
金河镇收拾好了行装。在漫天寒星下,他说:“智完,走吧。”
没有过多言语便达成了默契,两人就这样离开了故乡。
后来梁智完才知道,金河镇在这几天的时间里,说服了家人,提前出门游历,只是他需要一位朋友相伴。
临走之前的牌面正如刚才占星师向Isaac摊开的牌面一般,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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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结伴。白天,他们是少年骑士游侠与求学朝圣的学生。到了晚上,在不得不野外露宿值夜时,金河镇静静看着梁智完在他面前观测星象,记录数据,以此判断第二天的天气与行旅。
“利行为东。”
于是他们一路向东。东方有星,三星在隅,据说是三位波斯圣者来源之处。据经文记载,他们正是星象术士,观测到了明亮的晨星,才知晓圣子降世,前来朝拜。但是昔日圣城现在已经是异教徒居住的地方了,那里有严密的天文历法,星象术士会受到重用。异教徒国家越来越近,金河镇也一天比一天更为沉默。
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并辔而行的马匹尚会交颈亲密,依依不舍,何况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呢?
“智完——再过这条河……”
梁智完将兜帽解下,露出他的脸庞。在星辰照耀下,他的嘴唇毫无血色。
这里边防松弛,是大片的荒漠中独有一弯苦水。苦水尽头,是枯萎的城池,有行商歇脚,那就是异教的土地了。金河镇不能再前行一步。
“你就安全了……”
也许我们就不会再见了。
“河镇。”
梁智完终于开口。金河镇在星光下的容颜已经清瘦苍白了许多……他的手被星象师握住了:“让我为你再算一次,你的功绩将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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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过去,到了第二年初春的年头,春暖花开。
据说此地之外,流民闯荡,兵乱纷纷,而领主身为骑士,有枪有盾,守护一方;此地之外,洪涝干旱,天灾频频。而领主的好友身为学者,为他们预判天气,指导收成。此地之外,少幼夭折,疫病处处。而他们最尊敬的神父,则四处奔波,亡者得以安心去往天国,少者健康成长。
当地居民喜笑颜开,为轻廉的税赋,为教堂保佑他们的风调雨顺,为难得的太平光景。不但能吃饱饭,甚至有余力在新领主举办的庆典上得到宴请,欢庆起舞。这便是最好的年代了。
因而,祝福的酒杯并不曾停下,年轻的姑娘们,穿上她们最珍贵的乡村服装,在行礼后争先恐后伸长脖子,去看坐在高处的,年轻的神父俊秀的相貌,以及更高处,来自年轻温柔的领主的腼腆笑容,以及他的好友略嫌冰冷的眉目……
那些乡野间流传已久的故事,从一个少女的唇边传递到另一个少女的耳边,激荡起无数心往神驰的笑靥,像春风唤醒了乡野间的花朵,光耀灿烂,是青春幻化做珠宝装点她们的容颜。
就像是此刻,衣着绚丽的吟游诗人,在宴会前躬身行礼,抱着他的鲁特琴所歌唱的那样。他的声音并不算清越,尾音沙哑微颤,伴随着鲁特琴清澄的旋律,让所有的人不由侧耳倾听:
“然后,那位骑士在晨星下俯首,
他奉那位美人为主君。
将荣耀,悉献给不朽的爱人,
永恒的誓言,如寒星在上,散发荣光。
‘永葆内心忠贞,即便天各一方。’
‘若能朝夕相对,必然胸怀珍藏。’ ”
口口相传的故事,即便隐去了姓名,依然能搏得阵阵欢呼与大笑。
而在这么热闹的时分,玫瑰花一样艳丽的诗人含笑的眼神,则如水波轻荡,不乏狡黠与揶揄地看向领主与占星师。
在不知名的暗处,那两个人在桌下轻轻握着手。
在那弯苦水边,星辰在上。
年轻的骑士单膝跪在占星师面前,像在面对一位身份高贵的公主,或者是一位列国的女王。
“我不会过河,我们不会分开。”占星师在一注沙漏前指着星辰说。
“星辰说,你注定有人相伴,那个人会是异教徒,会与你生死与共,祸福相关,直到化为尘土。”
这是诅咒,还是祝福?
佩剑轻轻在骑士的肩膀上点了三下。
于是骑士受封的最后一步,他们在荒漠中交换了一个亲吻。
——END——
注:诗是我写的,乱写的,没有依据。
领主和骑士的受封仪式,有的地方的礼仪里确实要吻一下。真的。不骗你。虽然我记不得什么书里记载的了。
当时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的,中世纪的骑士在向主君宣誓时,两个人会“我是你的人”,缔结的效忠关系比通常意义上的婚姻更为牢固而且无关肉体而且终身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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